火星偷渡客

从小我就想去火星,去那个人类的新国度,一个充满梦想和机遇的国度,去那里淘金、挖矿,然后赚得盆满钵满,穿金戴银地回到地球,在市中心买一栋豪宅,在地球上的伙伴面前炫耀自己的奋斗史。

长大以后,我知道,去火星只能以公司的名义进行,公司的实际资产要达到千万以上,它会派遣中层以上的员工去,经过万里挑一的抽签选举,在那里处理一些外派任务,回来的人都说,在火星上要接受十分严厉的监视和规范,根本走不脱,于是,我只得在一家普通的硬件公司干起机器维修的工作,每个月领着一份死工资,这一干就是十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说可以借着私人火箭公司的飞船偷渡到火星,前提是你得交二万块的定金,到达火星后,继续打工赚钱,三年内赚够十八万,还清贷款。据说,在火星深达几千米的水手谷附近,有一个巨大的金矿,而且不断有新的金矿被发现,行人随时都可能在沙砾中淘出一把金色的颗粒,多淘几把,就足够一个普通人下辈子花销的。于是,我交付了定金,登记了相关手续,在焦虑中等待了两周,终于在一天夜里悄悄登上了他们的宇宙飞船。

飞船发射需要通过霍曼转移轨道,此时地球和火星都要处于特定的位置,称之为发射窗口期,大部分公司的飞船都是在这一时间窗口发射的,但是,时间窗口非常短暂,且飞船向火星进发前,需要在月球空间站短暂停靠,一是为了检查设备,补充燃料,二就是要接受太空警察的盘查,严防偷渡者。

我和几十个人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14号舱位里,每个人都勉强只有一个坐的位置,我无意识地伸了伸脚。

“他妈的!”前面一个手臂上纹着刺青的壮汉回过头,盯了我一眼,这眼神,像是吹过一阵黑风,吹得我心中发麻。听说在偷渡者中,不乏一些逃犯和破产者,这些人得罪不起,逼急了估计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把脚往里面缩了缩,一点儿也不敢动弹,心想自己不知何时能达到火星。

一般来说,乘坐等离子飞船,不超过40天即可抵达火星,但我们避开了霍曼转移轨道,40天一定是不够的。我正盘算着抵达水手谷以后的计划,这时候,舱门哗地一下开了。

一个身材肥胖,长得像棕熊一般的人堵在一米多宽的舱门口,道:“你们都给我安静点,待会警察来检查,谁发出声音,我给他扔出去!”说完就走了,他身后露出一个瘦高个子,正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们,小心地关了灯,闭上舱门。那个肥胖的是来接我们的蛇头,而身后那个是他的副手。

黑暗中,我看见不远处正发着微光,对,那是一个人手里戴的东西,好像是一只钻表,那人整个头都被帽子遮着,他仿佛察觉到有人在注意他,用衣袖把那发光的物体一遮,四下里顿时黑麻麻一片了。那一夜,舱位内寂静无声,只有外面零星的说话声,像是蛇头在和太空警察作交涉。我的双腿酸酸麻麻的,却不敢动弹,尿憋了一夜,差点拉在裤裆里。等盘查结束,我把那一泼憋了满肚子的液体放出去后,整个人差点昏厥。其他人似乎面色如常,他们似乎都比我有经验,早知道要经历这一刻,夜里喝的水很少。

蛇头又过来清点人数,偷渡是一项精细活,落下一个人到太空警察手里,一窝子人都得完蛋。他仔细看了看,忽然,蛇头的眼睛一亮,正盯着戴帽子那家伙的手腕,在灯光下我终于看清了,那确实是一件稀罕玩意,一块闪闪的钻表,价值可能在百万以上。

“嘿,你,过来。”蛇头指着那人道。

那人终于从帽子下露出一张瘦削的脸来,那只鹰钩鼻显得格外醒目,他站起来,走到蛇头面前。

“有什么指教,先生。”鹰钩鼻道。

蛇头盯了眼他的手腕,笑道:“你的里人多眼杂,我替你保管了。”

“谢你的好意,不需要。”鹰钩鼻欠身道。

“嘿。”蛇头盯了他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那双发光眼睛又看了看那只钻表,走了。

“他不会甘心的。”我前面的刺青壮汉抬起头道。

鹰钩鼻也不理会,回到他原来的坐处。

我在心中暗暗替那鹰钩鼻担心,经常听说有蛇头盘剥偷渡者的事情,曾经有过新闻,一个叫塞万的偷渡者装了一整包的财宝上飞船,蛇头勒索不成,便将其分尸,抛洒在太空中,听了让人不寒而栗,因此,上飞船前,我只带了少许的钱币。心中也是奇怪,他看上去也算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带这么贵重的物品呢/p>

后面的连续几天,蛇头都会过来看看,表面上仿佛是点人头,但是,他的整个魂魄似乎被那只钻表吸走了,那双贼溜溜的眼睛虽深深地嵌在他厚成一团的肉里面,但仍然掩饰不了目光中的贪婪和饥渴。我不明白,蛇头在火星和地球之间来来往往也有几十回了,在那金矿里,应该留下了他们无数的脚印,他们赚取的偷渡费用,不过只占收入的一小部分,他为什么非死盯着那只钻表不可。偷渡收入的百分之八十都要上缴,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都是属于蛇头的,也许他赚的并不多,我只能这么认为。或许更可能的原因是,正如某位名人说的,人的贪婪程度与他当前所占有的财富大小无关。

事情越来越不妙了,一天中午,飞船的服务小姐送来了能量棒,我们剥开锡纸吃着。只听服务小姐慌忙地道歉:“先生,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这是总领特地嘱咐给你的。” 总领就是那个胖蛇头。

我们都往那边看去,鹰钩鼻剥开那红色的锡纸,看到的不是能量棒,而是一把沾满血迹的尖刀。

“这是总领教我们要自力更生呢。”那鹰钩鼻咬了咬那把尖刀,向服务小姐笑道。

这分明是蛇头的威胁,那把刀估计沾满了不少人的血迹。在场的所有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但接下来几天,鹰钩鼻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照常吃饭,照常睡觉,仿佛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似的。

一天深夜,大家都快睡着时,鹰钩鼻走出了门,偷渡者是不能随便在飞船中走动的,他大概是去了堆满行李的杂物舱,或者去了偷渡者专用厕所。过了很久,他回来了,坐下之后又突然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上下摸了摸。

“怎么了,怎么了他旁边几个人嘀咕道。

“这……我的表呢,去哪里了

“也许是在杂物舱了。”那刺青壮汉道。

他又出去了找了找,但回来时,他的手腕上依然是空空的。

“刚才去了杂物舱,回来后,却发现他不在我身上了,这可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他让我一定要随身带着。”他一反往常平静的表情,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倒在地上。

 

小房间的喧闹声似乎惊动了蛇头,他推开门吼道:“都给我安静点,瞎嚷嚷什么!”

“先生,他去了趟杂物舱,他的表丢了。”有人道。

“丢了。”蛇头先也是一愣,但马上就微笑道,“没事,反正在飞船上,丢不了,一定在的。”

又绷起脸道:“让你们瞎嚷嚷,今晚,谁都不准出去。”他说完,咔嚓一声锁上了房门。

但房间里更不安静了,刺青壮汉霍地站了起来,抡起铁拳,正要往那门砸去,鹰钩鼻突然叫住了他:“哥们,不要性急,睡吧,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刺青壮汉缓缓坐了下来,一仰头,便靠在我的腿上,我当时双腿有点麻了,正想站起来放松下,却被他垫住,动弹不得,只得暗暗叫屈。

过了半个小时,大家似乎都熟睡了,我迷糊了片刻,正打算将两只脚从那壮汉的粗背上挣扎出来,忽然听到隔壁发出一阵响亮的爆裂的声音,舱里的人都惊醒了,然后是几阵哚哚的脚步声,这声音越来越靠近我们,我们以为有太空警察来突击检查,都屏住了呼吸。

又是一阵爆裂声,我们的门锁似乎被什么东西弹开了,我们看见,隔壁的杂物舱外面站着三五个人,最前面的是那个胖蛇头的副手,我们跟着走出去一看,杂物舱已经千疮百孔,有些孔洞差不多有刺青壮汉的拳头这么大,而那个蛇头,正在里面,身子被打得似筛子一样,杂物舱的人造重力已经消失,血液像是静止的雨点似的,和尸体一起,飘浮在空中。

“是微流星撞击,微流星撞击,刚好撞在这杂物间里,我们的行李怎么办。”房间里又是一阵喧闹。

“大家不要慌,这点行李算什么,到了火星,遍地都是金子。”那个瘦高个子,也就是蛇头的副手,走过来安抚我们,他面色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我的兄弟呀,刚才一直找不到他,大半夜跑到杂物间做什么他叹着气走了,那脚步声,却比平时响得多,也许意外地从副手升为总领,便有些志得意满了。

我摸了摸自己里层衣服的口袋,还好自己的钞票还在,偷渡者还没有傻到把贵重物品放杂物舱的,那个地方的防护最弱,微流星体随时可以穿透舱体,人和物品在里面都不安全。那个杂物舱估计现在已经脱离飞船,缓缓消失在太空的深处了。

我看了看那鹰钩鼻,为他松了口气,蛇头死了,再也不会找他麻烦。不过,又想,他的表已经没了,蛇头死没死,应该都不会找他麻烦。我对这个鹰钩鼻愈发好奇起来,觉得他总有点特别的地方,要说是什么,却也说不上来。舱里的人都很少说话,每个人的都有难以启齿的背景,你听到的话多半也是假话,因此,只是偶尔闲聊一下,当作故事听也就罢了。我偶尔听人说起,那个鹰钩鼻原来可能是一位有钱的商人,在经济危机中破产,便逃到火星上,希望在那里发一笔财,东山再起,这个家伙。

就这样,在烦闷中,度过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一天,有个人突然指着前方一团红色的火球,喊道:“看,那是火星!”

全舱的人都挤在了窗口,我被挤进了最里面,脸紧紧地贴在窗面上,我眼睛睁地大大的,终于到了,火星,一个遍地是黄金的地方,一个发财梦者真正的故乡。大家都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有人已经打开了14号舱门,希望登陆的那一刻第一个冲出去,大家也不怕新蛇头来查,快到目的地了,这狭小的舱位已经装不下我们满心的激动,谁来阻挡我们,我们就会像洪水一样将他冲走。

当踏上一片红色的沙石地时,我心情激动,边走边看,这是一个秘密的,偏僻的着陆地,但经过人类对火星的改造,就连这里,地上也长出了零星野草,遥远处卷起沙尘足足几千米高,像白色的巨龙一样移动着,太阳被沙尘遮蔽着,若隐若现,到处都是沟壑和陨坑,我们需要自行搭载光速飞轮,前往人类聚集区,我跟着人群往前走,看见不远处有一片巨石阵,足球场大小,似乎是几亿年前的火星人留下的遗迹,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过去,几乎每一块巨石都方方正正,有些有几百米高,明显有人工的痕迹,我在石头林里逛了片刻,却不敢深入,正要转身离开,只听一声惨叫,绕过前面一块巨石,我突然看见了那鹰钩鼻,他正将一把,对,就是那是胖蛇头给他的那把沾着血迹的尖刀,从一个壮实的倒下的人的胸膛里拔出来,我急忙蹲下,细看,那个倒下的竟是刺青壮汉,然后他又慢慢地从刺青壮汉的手里抓过一样亮闪闪的东西,那是他的钻表,他打开钻表,我瞥眼看到钻表上闪动的图形,我第一次看清了,钻表的屏幕上,显示着微流星体和太阳耀斑的预警图。这种预警图在飞船中也有。

那刺青壮汉挣扎着抬起头,嘴里留着血,面色紫青,眼睛瞪地铜铃一般大。

“这东西的预警比飞船上早一个小时,我把他藏在你这里,引诱那胖子进了杂物舱,我答应过给你报酬,可是你竟然要我的祖传的钻表。” 说话,又往那刺青壮汉的心口刺了一刀。鲜血不住地流着,红色的沙石和血混在一起,染地更加红了。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悄悄地走开了,那胖蛇头和那刺青壮汉死前的惨状不住地浮现在我面前。

更大的风将沙尘卷起,远处更是灰蒙蒙的,我飞快地跟上了人群,全身发热,心砰砰地跳着,我走得愈发快了,似乎是怕被什么人追赶,又似乎是为了用大幅度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恐慌。那鹰钩鼻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走在了人群的最前面,仿佛要先于所有人,去攫取那远方的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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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drjava_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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