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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泳泓
从教的八千多个日子逝去如飞，除去稀松平常便是感人至深。特别是那一级学生的印象，经久未泯，像那《去年的树》每到学生读起那篇课文，每到秋风吹响落叶，我都会在心中潮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我被撤校并点调到镇中心小学，接替四年级一班的语文教学和班主任工作。教务主任将我带到教室给同学做了交代。唐诗文、宋雅词、李可心、张国雄、刘美婷、孔子豪……（好美的名字啊）我一边点着名字一边想着和同学们简单认识了一下。接下来上了一节课，课题是《去年的树》，这是一篇童话故事。我曾在《中小学语文教材教法》上看到过有关港澳台大陆四地名师“同课异构”观摩教学讲授这节课的文章。本文语言质朴，情感真挚，特别是主题可多角度开掘。这篇文章笼罩着一种淡淡的哀愁，我把握住这种情绪范读着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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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树
一棵树和一这鸟儿是好朋友。鸟儿站在树枝上，天天给树唱歌，树呢?天天听着鸟儿唱。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了。鸟儿要离开树，飞到南方去。
树对鸟儿说：“再见了，小鸟!明年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
鸟儿说：“好。我明年一定回来，给你唱歌。请等着我吧!”鸟儿说完，就向南方飞去。
春天来了，原野上、森林里的雪都融化了。鸟儿又回来找她的好朋友了。
可是，树不见了，只剩下树根留在那里。
……
那时学校还没有电教设备，我就在黑板上画了一棵树和一只鸟，然后让同学自读，找出树和鸟的话，体会文章的情感和主题。
在同学默读课文时我才打量了一下教室：这是一个温馨的环境。卫生整洁，教室布置整齐划一，课堂前墙角处有一张桌子，整齐地摆放着学生的作业，桌后的窗台上放着两盆花，一盆绿萝，郁郁葱葱，绿蔓低垂，另一盆是杭菊，精神饱满，含苞欲放。花盆中间是两个大头娃娃（是给学生用的雪花膏和润面油）和一瓶洗手液。教室后面的板报内容丰富书写工整，旁边是两张奖状，十分引人注目，一张是六一儿童节集体节目二等奖，一张是六一舞蹈《兔子舞》表演一等奖。我再看看各个同学一张张清秀而洁白的小脸，黑漆漆的眼睛无不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就像在一张张白生生旳宣纸上用浓墨重彩刻意点染的工笔人物画。
下来我就用我对教材的把握给同学串讲起来，边讲边问：小鸟和树有什么样的约定?小鸟信守承诺，执着追寻，树去林空，只留根迹，是树无情还是另有原因?我让同学反反复复在书中查找，又让两个同学分角色表演。讲着讲着同学们竟个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第一次有这样的上课效果，同学们入情入境，我也被深深的感动了。
但不久我便明白了，我当时理解错了。我常常听同学唱《我和草原有个约定》，他们说这是他们调走的林老师教的，经常在作文中看到他们只要写人或写事的题材都要写他们的林老师，只要写林老师就文通字顺，感情真挚，叙述生动有趣，有说不完的故事，唐诗文写他如何调皮，如何搞得老师哭鼻子，又如何当上班长。宋雅词写自己不会梳头，不会洗脸穿衣服，林老师如何帮助她从班里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李可心如何学会唱歌，张国雄如何能按时完成作业，刘美婷如何不再爱哭流鼻涕，孔子豪如何不再恐惧……都是她们林老师悉心的帮助和精心的教育。这次课堂的表现反映了他们想念林老师的总爆发，他们把自己联想成失去挚爱的小鸟，而树就是他们爱慕的林老师。理解了当时的原因，我也不知不觉喜欢上这班孩子。以后的教学我都能多方开掘，打动同学的心灵，将我之所学全力推出。可接下来的一件事使我愧莫难当。
六一节快到了，学校要求各班都要表演节目。我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我就用我擅长的朗诵组织节目，我设计旳节目是经典诵读，让三名朗诵好的男同学分别表演屈原、李白、毛主席等朗诵他们的著名诗篇，再叫两名女同学朗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再五人集体朗读一遍，把节目推向高潮。背景是十名活波可爱的同学表演的跳皮筋，同学把皮筋跳得欢快自如新颖大方，一会儿是圆圈，一会儿是五角星，一会儿是三角形，而且说得不是“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而是用这个节奏小声朗诵的《三字经》，整个设计思路就是下课操场上同学自由活动，这些同学在诗歌朗诵，那“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的童谣时远时近，把人的思绪带到了久远……只可惜没给同学化妆，我们班没有得奖，什么奖都没有，我走近教室，只听到哭声一片。
一年多过去了，同学作文还常常写到他们的林老师，不同的是多写了林老师如何教他们跳舞，那一年《兔子舞》如何得第一等等，渐渐地我对这个林老师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又到了第二年六一节了，学校当然还搞文艺活动，我多么想能像林老师一样给同学教舞蹈啊!恰好我们班转来一位同学学过芭蕾，就请她教同学们，我便积极配合，找录音机，借学校多媒体教室播放下载的舞蹈视频，让同学排练。可是我们班的舞蹈《我是女生》又没得奖，听说是表演时太严肃了，我想是太紧张了吧!
两次六一活动班上都没得奖，极大挫伤了同学的自尊心，我悔莫如深，也有了些许消沉的情绪。就在这时，有一天我突然在校内QQ群里发现了我们班同学三年级时《兔子舞》的获奖图片，是林静老师发的，她调走后一直和我校的女教师有联系，我便将这些图片传给同学，同学们有了林老师的消息也振作了起来，有的还和林老师私聊。我也和她聊了起来，感觉她美丽而不矜持，热情又不失庄重。
“林老师，你的光彩太强烈了，我这两年都在你的阴影下生活。这班同学太爱你了，希望你介绍介绍经验”
“李老师，其实你也不错。听说你带的挺好。这班学生聪明、可爱。我也没什么经验，只是尽最大的努力去关心他们，帮助他们。”
“两次六一活动都没搞好，同学的情绪有些低落。”
“要接受一些挫折，这个对他们成长有好处。”
“我知道你调走有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是嫌这里条件差。你从一年级带起，让他们学会了许多，懂得了许多，有许多家长都做不到，这是许多家长说的。同学们仍念念不忘，想你了。”
“我又何尝忘却过对他们的思念，人生有许多的无奈。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他们，我们有过十年之约。”
“嗯……”
……
“听说你要来，于是我开始了静静的等待，等待的天空是那么蔚蓝，等待的心情是那么激动”
终于到六年级小学要毕业了，我希望这个班由年轻有活力的班主任带，学校同意了我的请求，也没让我代这个班的课，毕业班有关学校的声誉，课程的安排我当然无可厚非。只是以后这班同学走过我上课的教室总要向里多看几眼，流露出几分依恋与哀怨的神色。有一次我去这个班听课，全班同学竟站起来向我问好，这种不约而同的默契，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似的，搞得我实在难受，课也没听。难道你们又要把我当成林老师吗?
那是一个初夏的中午，校外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布谷鸟的鸣叫，杨槐花的香味阵阵传来，使人感到无比的惬意。突然我办公室在学校一位女教师的陪同下来了一位贵客，她自我介绍她就是林静。我被这一美好的邂逅感动着，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她：高挑的身材，乌黑秀丽的披肩长发，白皙光亮的瓜子脸，睫毛修长，眼如秋水，神清散朗，气质非凡。一身月白色的风衣，合身得体。说起话来像银铃激荡，清脆悦耳。她说一直没有机会来看这班学生，今天是鼓足了勇气请了半天假才来的，她听说那班学生有些情绪波动，快毕业了她来安慰一下，顺便和我见上一面。之后她去了教室，至于说什么只有那班同学知道，那个班主任说他班的课今天上不成了，教室里哭得一塌糊涂，林静和同学一道哭。放学铃响了，她才捂着红肿的双眼从教室出来向校门口走去，风衣被快步走过的风轻轻吹起，披肩长发也随风飘散着， 她头也不回，身后的楼梯上唐诗文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林老师，你回来……”
晚上在QQ上我们又聊了起来。
“林老师，回校了吗?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没想到你还真来看你的学生，这在现今很少见。”
“我已平安抵校，今天太激动，不辞而别很抱歉!”
“现社会很多地方都向虚伪的方向发展，粉饰太平，表面和谐，你却保持着教育的纯真。”
“这也许是教师的死结。爱学生就要伤感情，迎来送往，每年就留下和同学的一张合影，有时连一张合影也没有。突然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人来造访，说是你那年那级的学生，你会激动上老半天。”
“是啊!”
之后区教育系统举行了全区中小学生运动会，这个班上情绪波动大的几个学生唐诗文、宋雅词、刘美婷、孔子豪等都参加了运动会。区体育场巨大的运动场和激烈地比赛竞争，消散了他们心中些许莫名的怨恨和愤怒。《隐形的翅膀》、《飞得更高》、《我是一只小小鸟》等歌曲久久在运动场上空回荡，他们心中油然而生了人生的第一次豪情。……这是我从学校传回的他们的照片联想到的。
光阴荏苒，以后几年学校从硬件设施和软件的教学管理都发生了天大的变化，普及了网络和电讯，加强了校园文化建设，增设了兴趣班和乡村少年宫，关心留守儿童，人文关怀成为教育主题。我又代了一轮四、五年级课，这一次讲《去年的树》时我准备了多媒体课件，flash动画栩栩如生，可同学们没有那种情感体验，兴味索然，反复朗读后能按教学要求体会到注重环保，爱护树木，和谐环境，信守承诺，珍重友情等思想。
信息多元化和资讯发达带来的迷茫与不安，经济浮靡和生活快节奏产生的普遍失落感，物质欲望引发的虚伪与冷漠组成了一种甚嚣尘上的社会情绪，人们渴望纯真、信任、执著、原生态和谐，对文本的理解见仁见智。而师生共鸣的课堂效果恐怕也和本文的意境一样，只能在梦中想起。
……
鸟儿睁大眼睛，盯着灯火看了一会儿。
接着她就唱起去年唱过的歌给灯火听。
唱完了歌，鸟儿又对着灯火看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读着这些字句，一种淡淡的哀伤涌上心头。
是啊!人生中的真情真爱、纯贞纯信、至宝至贵的怅然若失不正是那《去年的树》中小鸟的追寻吗?
耀州区瑶曲镇中心小学 石泳泓
来源：陕西农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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