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功‖远去的钟声

林成功‖远去的钟声

远去的钟声

◎林成功

中秋后的上午,去凤凰岭散步,见路南一家养老中心里的长条椅子上,坐满了男男女女的老人。在阴沉的天气和瑟瑟凉风中,他们专注地打量着园外,像是在等待什么。黑漆漆的花式铁门,严严实实将他们与外界隔绝,无神、浑浊的双眼,透着忧伤和愁闷。我猛然想起,岁月来到了九月九重阳节,这些老人的企盼不言自明。我想,盼望儿女的他们,明年的此时,在这些老人中,有的还能继续坐在这里吗?还能在这里等待儿女么?看着这让人有些压抑,甚至伤感的场景,脑子不由得萦绕着那消逝的钟声。

——题记

林成功‖远去的钟声

上世纪的1975年4月,当时的栖霞县准备在五一劳动节召开全县工业生产交流暨先进表彰会,县工业局指派我去厂址在公社驻地的一家丝绸企业,采写一名车间主任爱岗敬业的发言稿。

因采访需要,在厂有关人员陪同下,我直接来到职工住宅,了解这名车间主任的情况。打量他们家里的摆设,看到每户的桌子上几乎都摆放着座钟,看时间一目了然。座钟,成为当时胶东农村必不可少的计时工具,也是一种居家装饰。

在那段时间里,我结识了不少职工,有的甚至成为朋友。后来,由于多种原因,这个厂倒闭,县里根据个人意愿,把部分职工安排进了城里居住,巧合的是,他们的住宅楼就在我的宅居的南侧,成为“鸡犬之声相闻”的邻居,经常见到当年熟悉的人。

这些职工进住城里后,他们的计时工具依然是带过来那些座钟。由于两栋楼挨得较近,每当夜间,从南楼传来的叮叮当当的钟声不绝于耳。起初,一向睡觉惊醒的我对钟声有些反感,因为它影响了我的休息。但后来却渐渐习惯了,暗夜里,我无需看钟表,嘹亮的钟声告诉了我时间。

随着岁月的流逝,南楼的钟声日渐稀疏,后来则少有钟声响起。 那里的朋友告诉我,不少老人已经“走了”,连当初我曾写过的那位车间主任也因病去世,对于他们的离去,我十分惊讶, 经历了40余年时间,他们竟然“不辞而别”,着实让人唏嘘。

我喜好晒太阳,每年春、秋、冬的下午,习惯在自家的阳台上领受阳光的眷顾。不经意间,经常看到南楼有的老人打开窗户,探头向外眺望,也常常看到有的老人拄着拐杖来到楼下默默地坐着。他们一言不发,却不时地打量着路人,像是在迎接谁的到来。我曾看到一位老人在寒风冷雪中一动不动,雪花裹住了衣服和苍苍白发,可老人仍执拗地守着已经少有人经过的路口。随着华灯初上,老人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去。

林成功‖远去的钟声

经常观察和揣摩后我终于明白,他们是在盼望儿女回家,是想看看朝思暮想的子孙,然而,这种企盼常常是一种奢望。看着老人们无奈地关闭窗户;望着他们伴着失望、失落的心情步履蹒跚,行走艰难地回家,连我都不免暗自神伤,对于这些已经迟暮之年的老人而言,要满足他们这“廉价”的愿望和盼望,何以如此之难!

钟摆似年轮,钟声催人老。这些老人,也包括去世的老者,他们当年也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在钟声的催促和激励下,勤勤恳恳地为家庭、为子女起早贪黑地劳作,犹似上足弦的钟表发条。那不停顿的钟摆,把他们从青年“摇摆”进老年;那二十四小时鸣响的钟声,将他们由一头黑发送进了两鬓斑白;那不断转换时间的分时针,也将这些人从当年的风华正茂“转”进了风烛残年,最终,有的老人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钟声了。

人生,就这么数十年的光景,从丫丫学步到学堂读书后成家立业,再到结婚生子操持家业,为生计打拼。子女幼小时,视为珍宝,儿女成人后,牵挂他们的学业和工作,操心他们的安居,勒紧腰带省吃俭用聚金掏银买房。如今,进入晚年后仍不消停,还要为儿女的儿女的看护以及上学接送而耗费体力和精力,及到全部完成“任务”,也就到了多病多患的人生暮年。

疾风骤雨倚寒门,凉灶冷炊床无温,往昔承欢绕膝下,而今白发守黄昏。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候苦等盼子孙。按说,这个时候的老人,最需要的是儿女的关照,需要为他们人生暮年的“钟表上弦”,需要精神慰藉。他们并不苛求子女们有多大贡献,不奢求提供好吃好喝甚至好穿好用等物质条件,一生不容易的老人们就图个团团圆圆,企盼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作为儿女,难道就不能经常领着孩子回家看看?哪怕是与父母拉拉呱、聊聊天也好啊。尽管现在工作忙,生活压力大,但仅仅是看望父母的时间都没有么?怎么就忍心让父母盼儿盼女如此的望眼欲穿?虽然我不了解他们各自家庭的实际情况,但从老人们 那渴望的眼神里,说明儿女们做得很不够。

我喜好吕剧,常常听到从南楼传来的吕剧唱段,那是寂寞、无助的老人排遣孤独、打发时光的一种无奈。有一次在楼下,看到一位老人颤颤微微 地 拿着那种小型录放机,坐在路口听吕剧《墙头记》,当唱到其中的一段: “老来难,老来难,老来无用讨人嫌……”时,老人先是眼中含泪,继而是泣不成声……

老人的眼泪,顺着饱经沧桑的脸颊和长长的胡须,一滴滴落在了那有些发亮的衣襟上,着实让我没有想到怎么会是这样。我不知道老人心里有什么委屈,有何种酸楚,以至于令他在街面上泪流满面。问知情人何故,说是老人有两儿一女,老伴早丧,为了子女,老人未再续弦。晚年后曾经在3家轮流居住,但儿女及儿媳、女婿均嫌弃老人邋遢,以各种理由将父亲撵回原居,自理能力较差的老人饥一顿饱一顿地苦挨时光,儿女们很少回家照料。

林成功‖远去的钟声

一天早晨,老人的一位老工友去送些吃食,敲门很久没有回音,老工友感觉有异,忙用钥匙打开房门,那是老人因记性差特意给了好友一把钥匙,以备不时之需。但见老人蜷缩在冰凉的土炕上,早就没了气息。炕上的盘子里,尚有已经开皮的半个馒头和半碗玉米粥,相伴他的,还有一部许久没打开过的、布满厚厚灰尘、拖着大屁股的老式电视机,以及一架早已停摆的座钟。那部老人手机,也因死者生前手颤而摔得面目全非。苦命的老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走在了一个风雪之夜。谁能想象得到这位老人在如此环境中怎样打发孤独、冷寂的时光。好友眼见老工友如此凄惨,忍不住流下心酸的泪水。

听着老人好友的讲述,让我很是愤懑,想起清朝一位诗人的诗句: “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更让老人好友气愤的是,儿女们在草草安葬了老人后,当着父亲工友的面,三个不屑子女竟然急不可待地为争夺遗产吵得不可开交,险些大打出手,上演了一台现代版的《墙头记》,若故去的老人地下有知,那原本凉透了的心定是寒上加霜。

有的年轻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与对待有养育之恩的父母反差极大,有天壤之别。与我的住宅楼一路之隔的是一家幼儿园,每当早晨和傍晚,看到孩子的父母们接送儿女时可谓是小心翼翼、呵护有加,真可谓是捧在手上怕跌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照顾得无微不至。当孩子已经进入幼儿园后,仍站在铁门外倾注了关注、宠爱的目光,久久不愿离去,此时,孩子的父母是朝里看。望着这习以为常的“景观”,让我的思绪立即转到了养老院,那里的老人,常常是隔着铁门朝外看。有的子女把父母送进去后,算是卸去了包袱,很少再去探望,此时的老人,或许在饮食上并无多大问题,但仍然需要精神方面的关怀,需要亲情的温暖,可有的老人很难如愿。一次,去敬老院看望朋友的父亲,见过一位老人手拿饭碗,一边哽咽着流泪,一边颤抖着吞下那并不“香甜”的饭食。他们并不仅仅只是需要解决温饱问题啊。站在那森严壁垒的养老院里,看着外面的世界,老人们的心,如同这沉重的铁门般得冰凉!他们多么想见到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女呀!这些老人的儿女们,倘若拿出对待自己孩子百分之几的柔情,去关照一下父母,也不会让老人们如此的悲伤!

列举这么多“反面”事例,似有以偏概全之嫌,当然也有许多对父母恪尽孝道、给予极大关爱与关照的人。敬老爱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每一个子女所应遵循的准则,完全是一种本分,是理应做到的,并不值得炫耀。我们无需再赘述这些耳熟能详、人人皆知的大道理。但懂得、知道、明白,与能否做到并不成正比,表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的大有人在。我想说的是,这些人也有老的时候,也有“落”在儿女手下的那一天,你这榜样没做好,孩子们耳濡目染,说不定等待你的也是同样的结局。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是愧疚、悔恨还是心甘情愿?自己培育的苦果,必然还是要自己吞下。

子欲养而亲不待。重阳时节,我再次坐在阳台上享受阳光,却再也没有看到南楼开窗张望的老人,也没看到那位经常坐在街头的老大姨……他们去哪了? 难道已经随着消失的钟声而一同离去?在我的眼前,似乎晃动着老人的身影,他们随着逝去的钟声渐行渐远……

林成功‖远去的钟声

作者简介

林成功,栖霞庙后人也。生于贫寒之家,长在深山村落。因受家庭熏陶,自小喜爱文科。虽然才疏学浅,但有初心情结。供职栖霞烟草,从事文案笔墨。处世淡泊低调,追求平安生活。偶有拙作,难免青涩浅薄。实是别无所图,只为开心。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 刘学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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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齐鲁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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