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没写加密货币，倒不是因为我对于这个盛极转衰的题材失去兴趣，而是许多加密货币设计上的根本问题从一开始就存在，因此过去五个多月仅管崩跌的加密货币价格新闻仍然不断。
各种加密币
一般消费者的懵懂是可以预期的，但我一直不解的是，为什么许多很聪明的风险资本家和创业者仍然一直没有看到现有加密货币系统的根本问题，直到我最近看了克里斯·迪克森（安德森·霍洛维茨的风险资本管理公司合伙人）和布莱恩·阿姆斯特朗（Coinbase创办人）的这段访问，我才恍然大悟。
2012年创办于旧金山的Coinbase是世界上最大的几个加密货币交易所之一，据说他们在加密货币最火爆的2017年营收（主要来自交易所佣金）高达$1B，今年仅管各种加密货币价格和交易量直线滑落，但全年营收据说还是能成长到$1.3B。平台一开始只提供比特币交易，现在也支援以太币、比特币现金（Bitcoin Cash）和Litecoin，最近一轮主要融资是十月$300M的E轮，领投的（又）是老虎环球，投后估值抵达$8B。
安德森·霍洛维茨是这波投资加密货币以及区块链相关创业公司的先驱，他们在2013年12月领投了Coinbase的B轮，合伙人克里斯?迪克森也是风险资本家中研究比特币的先驱之一，他说服公司大量布局加密货币和区块链创业公司，今年甚至设立了一支高达$300M的加密货币基金。
我对于这两位专业人士相当敬重，这段四十分钟长的访问影片也非常精彩，从中获益许多。
但正是在津津有味地享受两位聪明人一来一往地回顾加密货币投资历史，以及未来展望的过程中，我突然发现为什么像他们这样的聪明人参不透现有加密货币的盲点——因为他们完全是用“纯软件”观点在看加密货币。
“软件正在吃掉世界（Software is eating the world.）”这是安德森·霍洛维茨风险资本管理公司共同创办人马克·安德森的名言，也是2004年后整个精实创业公司大浪潮的基本假设。
前一波互联网泡沫中也有许多成功的软件公司，但当时扣除微软和奥多比以外，大多数成功的软件公司都是商用软件公司，客户购入软件或者支付年费，为的是商业和公司营运上的需求，绝大多数的消费者仍未拥有个人电脑。快进到精益创业年代，世界上大多数的消费者都已经有了电脑，没有电脑的也有许多都有智能手机，而且几乎所有设备都已经联网，这让纯软件产品有了较互联网泡沫时代高两三个数量级以上的市场机会，也成功引爆Uber和Airbnb为代表的精益创业浪潮。
“软件正在吃掉世界”的隐含假设，是硬件成本够低但性能够高，以至于设计和执行软件时不需要考虑到硬件。还记得我们当年写C++都得思考硬件（特别是内存）的限制，而更早的组合语言更根本就是硬件的语言，反观现在大多数Python软件开发者不用管硬件，只要专注在用户体验，就是这个假设在某些领域中大量成立的最好证据。
马克·安德森
感谢摩尔定律和硬件代工产业的发展，让一整个世代的软件工程师通常都假设软件的可扩展性（scalability）问题是纯粹软件和用户的问题，这个想法在整段迪克森和阿姆斯特朗的访问中都处处可见。他们温文风趣地讨论着加密货币现在面临的挑战，自我解嘲着虽然更爱以太币但依旧支持比特币时，举例说明加密货币在渡过投机浪潮后，可能最先浮现的实际应用时，他们的语法都是纯粹软件的，相信软件人听得一定很五体舒畅，但我听得却不寒而栗——因为如果连产业的两个领导人物都仍然抱持着如此天真的想法，我很难想像这个产业会如何成熟为一个真正能为人类经济和社会带来价值的产业。
现有的加密货币系统和其他“正在吃掉世界”的软件最大的不同，在于后者执行一个软件任务需要使用的硬件只有一套，前者需要的硬件却可能从几百万台到几百亿万台不等！
正常的软件，不管是PC、MAC或者智能手机上的应用软件，其所需要的硬件都是一对一的，不管是编辑文件、修图、制作影片、上传照片、计算金融模型等，任务的内容和复杂度都是确定的，一台PC、MAC或者智能手机就能执行用户交代给它的任务。在这种一间庙一个和尚的设定下，当PC、MAC和智能手机成本持续滑落，性能持续提升，软件工程师就越来越不需要考虑硬件的限制，可以专注在开发“正在吃掉世界”的软件。
但现有加密货币的设计与其说是一间庙一个和尚，不如说是赛马。不管是十匹马、百匹马、千匹马，最终跑赢比赛的只有一只，只有那一只达成的任务是任务，其他九只、九十九只、九百九十九只都只是在浪费时间和能量！换句话说，这样的系统的安全性本身就建立在浪费上，但和传统通过冗余（redundancy）式的浪费提供安全不同的，这个浪费的倍数远为惊人（一般备援系统的冗余最多两倍到三倍）。而且有另一个更恶性的循环——以比特币来说，当越多越强的挖矿机加入挖矿，系统就得调高问题难度，导致更多的浪费。这就好像如果越多越强的马加入赛马，就得提高赛道长度和难度，让这些马浪费更多精力，以确保最后率先抵达终点的赛马所花费的时间是一样的。
换句话说，在现有加密货币的设计下，“软件正在吃掉世界”对于硬件成本（包含直接成本和能源成本）的假设是不成立的，用纯软件的观点思考加密货币虽然很舒服，但却完全忽视了整体系统的营运成本，以及可维持性。
当然站在Coinbase的角度上，不管支持这些运作的成本合不合理，它只要能够继续刺激交易量（不管交易者心里在想啥），收取交易费用，就能够继续让大量营收滚进门来。但如果真的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还是别上台温文风趣地谈论加密货币的愿景吧，因为那样就太矫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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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孙志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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