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没有判断力的情怀是可怕的

作为X博士公众号的早期粉丝，昨日便已在推送上看到了霍博士《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农村》（下文简称《残酷》）一文，粗粗看了下，没啥兴趣，也就没细看。今日醒来，整个朋友圈便被这篇文章刷爆了。

这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上次刷屏大概是《黑帮、宗教与铁锈：忧郁的东北》一文，但是这两篇文章含金量实在差太多了，不明白《残酷》怎么就火了。于是乎，在候车室，我又仔细地看了几遍《残酷》一文，读毕，一身肝火，不吐不快，故在旅途颠簸中写下此文。

如果稍对中国近现代史有所了解，大体会明白，这个国家对于农村和农民存在某种道德上的“原罪”。这种原罪可以追溯到，50年代的农业集体化运动，近半个世纪的粮食统购统销制度，除了“城乡二元”结构下的资源分配不平等外，城市还不断直接或间接的向农村汲取。

比如“剪刀差”，工农业产品交换时，工业品价格高于价值，农产品价格低于价值所出现的差额，本质上是城市工业地区对农村农业地区的变相剥削。劳动力的流动，改革开放，离不开农村廉价劳动力向城市流动所产生的红利，但同时牺牲了农村本土的发展。

因此，了解到农民这个群体，在整个国家建政、工业发展、经济发展中所作出的牺牲，你在情感上，便很难不对农村、农民的命运，怀有深切的关切。

一、我为什么反感《残酷》一文

正因为这种关切，从个人情感上，我希望农民、农村问题，是以被尊重为前提，展开探讨和呈现的。这构成了农村问题探讨，甚至其它学术探讨的一个基本前提。因此，当X博士，以呈现奇观的方式，呈现农村生活，并在样本、逻辑关系并不明显的情况下展开讨论和大肆延伸，打着悲悯同情的旗号去妖魔化农村，并带有某APP软文嫌疑时，我本能的产生反感。

瑕疵一：过度提及某APP，或引发猎奇与模仿

从学术科普写作而言，隐匿传播平台，本质上是不会影响本篇章文的叙述表达以及论述框架的。点明某APP，这只会进一步加强猎奇，引发更多的人去围观这些视频。正如《残酷》中所言，

任何人活着，都想获得他人的认可和关注。但是可以想象，自虐视频中的那些主角们，他们都是没有钱、没有文化、没有地位、甚至没有长相的人，他们从小到大基本不可能获得别人的关注和欣赏。假如他们想获得关注和认可，靠什么呢?他们唯一能出卖的就是身体，通过残酷的自虐来获取关注。

因此，按照作者的逻辑，越多人关注，会进一步引发强化“自我虐待－换取关注”的模式，进一步引发农村群体去生产此类视频，以换取关注。

点名APP所产生的后果，同作者所强调的情怀，南辕北辙。引发进一步猎奇，本身是对农民阶层的另一种不公平。如果需要从视频内容来分析当下的农村社会，以引发某种社会关注，文中采用某app匿名是更为合适的处理方式。作为一个博士生和一个公众号大号，这些博主应该是清楚。

我在初读此文后，深切的怀疑此文是某APP的软文。对人性稍有洞察力，便会知道此文一出，会直接导致某APP的大量下载。猎奇是人的本能，先与道德理性。颇为遗憾的是，我在朋友圈转发并对此文作负面评价后，漂圈依然有小伙伴因在我处看到此文，而去下载了某APP。深表遗憾。

瑕疵二：过度奇观化的内容，缺乏依据的发散衍生

依靠出售“奇观”吸引关注，并不是X博士的专利，至少他比腾讯、搜狐跳窗上的新闻有节操多了，好歹X博士讲黑魔法、超自然现象什么的，还是充满乐趣的。但这次，把奇观式的叙述与呈现，应用在农村问题上，显然是捅娄子的。

无论是有话语权的知识精英，还是被讨论的对象，都不一定认可些视频内容与现实的对应性。何况，经过网友人肉，很多视频内容的出处，是有问题的。比如，X博士在文中所举例的”快手大妈”是邯郸丛台区的，”准妈咪”是河南许昌的，明显不属于例证的农村范畴，都和农村关系不大。其中，被X博士认为：

就算是最红的搬砖小伟，坐拥100多万多粉丝，但是他在大众视野内的曝光度几乎为零，能掌握的资源能力几乎为零。他的影响力还是在那一百万的乡村粉丝中打转，并不会对主流世界产生一丝波澜，更不会像papi酱一样获得千万投资，成为媒体宠儿。我不知道得知残酷真相的小伟，会是怎样的绝望。事实上，”搬砖小伟”（真实姓名是石神伟）已经在大众媒体中广为亮相，参加了浙江卫视的《中国梦想秀》，江苏卫视的《极限勇士》，并开始利用网红资做电商，卖鞋子，寻求变现。

让人庆幸的是，某APP上，这类视频其实只是非常少数。

在一篇内容分析的文章里，讨论的样本存在错位，如何能够推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残酷》此文，让我很自然的想到了，赛义德《东方主义》中，西方人对于东方那种“他者”的想象。这种想象，也存在于X博士对于农村的想象。但了解农村，不该基于想象。

这种想象，使得文章最终，呈现出了一个魔幻而不现实的农村，使得一大帮人误以为这是农村，徒增无谓的猎奇，顺带消费了一批人的情怀。

虽然还有些小瑕疵，但不属于有必要提出的，便不一一论述。

二、没有判断力的情怀是可怕的

一篇这样存在严重瑕疵的文章，竟然超过了百万的阅读量，在朋友圈产生了热议。不知道是猎奇引发的，还是情怀引发的。

相比于情怀，我宁愿希望是猎奇。猎奇是与生俱来的，人之本性，无可苛责。但若是情怀引发的，那在我看来，便是更糟糕的事情。

没有判断力的情怀是可怕的。《残酷》猎奇内容外的农村问题或者现状，其实基本是旧酒。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被这些极为标签化的内容，缺乏判断力。这场声势浩大的朋友圈转发，满满的认同，满满情怀泛滥。

没有判断力，导致情怀容易泛滥，情怀一泛滥，就给大家提供了消费情怀的机会，情怀一被消费，就变得廉价。

除了情怀问题，还有道德正确的问题。其实，有些人是不关心农村的，但是基于大家在关心，也就一起“关心”下，转发下，凑个热闹。这样的还算好，最怕的是，为了道德正确，或者是自我想象的延续，阻止批评的进行。

本想在就后续问题，做延伸阐述，但夜已深，旅途劳顿，由此《残酷》而起的商榷暂且搁笔。若日后有机会，再撰文商榷。

来源：喵星人扒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