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壹点

岁月

姜西锋

午后,坐在院内墙根下的马扎上,陪父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并无实际内容。门外,相继走过四、五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好几个二十余岁的牵着孩子的小媳妇。母亲一一介绍着,这是谁家的小子,那又是哪家的妇人,我却一个都不认识,更不论那些孩子了。村子在不断长大,依稀能辨识的老房子并没剩下几栋了,重新规划后的街巷于我是极其陌生的。我不由得感慨,数十年客居异乡,是什么在不经意间把生我养我的那个山村蚀磨成这个样子呢。其时,核桃树下,戴着助听器的父亲正捧着那本不知翻过多少遍的人物传记,读得津津有味。母亲则拿过丁点馒头掰碎了,饶有兴趣地逗弄着那只黄白相间的猫咪。猫咪还不足岁,我上次匆匆回乡时并未见过,而身边的这两株核桃树,包括门外的柿树都该有些年头了吧,都该是兄长建房时父母手植的,却已有盆口粗了。

年刚过完,阳光便灿烂起来,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也不知何时,母亲的手竟轻轻地抚上了我的头,细细地在发间翻检着,我不由得胸中一震,这是四十多年里所没有的。见我醒了,母亲问道:啥时候俺锋娃都长这么多白头发了,是工作操心操得么?!我抬起头,顺势抓住她的手,说,很正常啊,您咋不看你孙女都成大姑娘了,我能不老么?说完,却突然意识到有些失言,我竟会在自己的老母亲跟前言老,我竟然提到了老字。于是,便又讪笑着解释,这早白头是遗传的,真是遗传,心头却又掠过某种无法名状。

多大了在妈跟前也是娃啊。母亲徐徐地自语着,似乎并不是专意说给我听,她咧着口笑,脸上却并无太多笑意,那又会是一种怎样的神态呢?对着我的脸,我只看到她眼里眉间和鬓角所挤满的生活印痕。哈哈哈,笑声连我自己都听出了夸张,在母亲跟前我总归是孩子,白了头也是孩子,但我却做不出任何亲昵的孩子举动来。母亲在逐渐老去,我也不再年轻,但母子间的那种心心相通却是随着时空而愈发明晰。我看着母亲,注视着那张遍布皱纹的、暗黄色的、失去青春丰腴的脸。都说儿子长相随妈,那么多年后的,我也会有这样一张脸么?到那时,我却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我的孩子不会因岁月带走了青春和活力,而对我有丝毫的厌倦与嫌弃,就如我现在坐在母亲面前一样,我们都曾年轻,也注定都会老去。

母亲是老了,走路轻手轻脚地都没有多大声息,就像地上的猫一样,但性情却依然执拗而刚强。居家的日子,我总想多替她做点事,不管是在厨房还是在院里,但母亲却总会一把把我推开,说,这点活还要你干?别看你妈年龄大了,干这还能行啊。我惟有喏喏然,知道母亲是怜爱,是不服老,但我却更愿看到她在儿子面前表现出的那股豪气和自得。

母亲说她不到二十岁进得我家,也曾是村里有名的“穆桂英”。她因家贫而没上过几年学,却从戏文里知道了穆桂英,也因而对人送的绰号颇为自豪。自然,她不会有什么将帅之才和盖世武功,但多的却是踏实,是气力,是勤劳,是干起活来不要命的拼劲。母亲最喜讲她生产队时挖水塘搬石头的士气,讲她彻夜加班收庄稼拧草绳的疲倦,讲她上树摘吃食下井捞水桶的大胆,自然也会讲到在舅家推碾子打柴饿晕在沟渠的心酸,讲年前为孩子拆洗棉衣,连夜在锅底烘干,赶天明再缝起待穿的无奈。那会儿真是没办法哦,本事大小都没办法的。每每这时母亲都会感慨,那会儿怎么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答案却只有一个,都是为了一家老小的衣食,都是为了生活。母亲说,这一辈子经的苦受的罪,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苦难之后,她却又是富足的,无论家庭还是儿女,在人前人后说来都够满意。我知道,日月在她身上沉淀下的印记终难抹去,会是青春,会是历史,也定会是影响我们成长的永恒记忆。

多年来,每每失意时,我总在抱怨时光易逝,叹惋命运的不济,诅咒生活的苦痛,却从未有认真审视过岁月的痕迹,思考过它在一个人身上打下烙印的同时所给予的传承和意义,但在母亲身上我看到了光亮。我只想说,岁月不居,亲爱永恒,母亲不老。

作者简介

姜西锋,陕西西安人,文学爱好者,偶有文字刊于报刊杂志。

稿源:《孙武湖畔》

壹点号草根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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