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海拾贝——我学生时代的四张毕业照(六)

六、走向社会前的师专毕业照

根据毕业照片上面用毛笔字写下的留言,我们拍摄的岳阳师专毕业照时间是1980年7月。显然,根据我们入学的时间和我们三年专科学制来看,这个时候拍摄毕业照是比较特殊的,一定存在某些特殊原因。其实,我们班不仅是七七级,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我们还是物理二班,这其中就可以折射出,我们当年入校时,学校的应付一定是比较仓促的。本来七七级从考试到入学的实际时间就不足4个月,中间还有一个春节要过,加上考试人数较多,批改试卷的负担较大,后来还进行了初选,只有进入初选的人才能进行体验,同志后来才会有各学校招生,时间仓促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是二班,我们这个物理二班也并不是一开始就是针对物理一班而取的名称,而是物理一班早在我们入学前的半个月就已经早早地入学了,他们不是提前入学,而是当时学校的计划招生只有一个班,所以他们入学时叫物理班。之所以改为物理一班,完全是后来我们这班的加入,为了区别而后改称的。所以,我们这个物理二班,其实就是在原有招生计划上额外增加的扩招班级。本来七七级招生时的时间就比较紧张,半个月后又扩招了学生,怪不得我的母校在硬件和软件建设方面,总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以至于我们真正在校读书的时间实际上只有两年半。

扩招后,宿舍和教室等基础项目较少,学校只得加快建设投资。随着每学年科系开设增加,每届学生数不断增长,硬件和软件设施都处于饱和状态了。以至于第六个学期开学时间,随着新一届学生的入学,我们必须为他们在宿舍和教室等基础资源方面腾出地方来,否则学校的开学工作都无法正常进行。因此,学校在我们第五个学期的暑假前,就安排我们提前拍摄了这张毕业照,这就意味着我们在第六个学期时,就没有必要回到学校了。或者说,第五个学期就是我们在学校读书的最后一个学期,以至于社会上普遍认为,我们七七级岳阳师专大专班的学制,只有两年半时间。

是的,我们在岳阳师专在校住宿学习的时间的确只有五个学期,因为所谓的第六个学期,即从九月初开始,到十月中旬结束,我们只上了45天的教学实习课。然后,像我的学生档案,就被退回到了户籍县教育局,并于11月上旬被县教育局分配到了临湘县詹桥中学教书去了。第六个学期我完成了实习和参加工作两个过程。

七七级的我们真的有太多的特别。特别的高考时间,1977年12月11到12日,既不是春季考试,也不是秋季考试;特别的入学时间,1978年3月底,正规招生的物理一班早已入学学习了半月有余;特别的毕业时间,到底是1980年7月毕业,还是1980年11月毕业,以至于我们都无法说清我们到底是三年制,还是两年半制。

正是因为如此多的特别,也就催生了我们的这张在特别时间拍摄的毕业照。

与所有毕业照一样,中央显著位置坐着的是五位老师,前排左七是教《高等数学》的张启明老师、左八是带领我们完成照相实习的戴老师、右七是刘继权校长、右六是教《电动力学》的邱家豹老师、右五是教《光学》的罗老师,还有许多教过我们的老师没有时间参加,如叶老师、熊老师等。前排右一至右四是全班仅有的四位女生,而男生却有37位。也就是说,在物理二班的41位同学中,四朵金花是真正的“大熊猫”“稀有物种”。另外,我们班中还有几位老三届生,他们既是文革十年停止高考中的最大受害者,也是七七级中同学之间的年龄差距可能高达十几岁的真实佐证。

照片上面的留言清晰地写着“七七级物理二班毕业留念”,其中的“七七级”就是十年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即恢复高考后的首届大学生;“物理二班”则是指扩招后学校招收的第二个物理班。当年入学时,学校的原名是“湖南师范学院岳阳分院”,而分院物理科原来的“七七届”招生计划只有一个物理班,入学时间也是在3月中旬。由于我们的入学,一下子打乱了学校的原有计划,为了区别早已入学的物理班,学校只得将原物理班改名为“物理一班”,从而也就有了我们这个“物理二班”。我们七七届招生过程中的一波三折,实际上也折射出了改革开放时期的复杂性。

后来在一次同学会上,我们请来了当年扩招录取我们的原岳阳师专物理科主任吴老师,吴老师在回忆当年的扩招情况时,说到了我们七七级扩招班的一些内幕。开始时教育部领导仍然沿用传统的政审原则,在考生报考时的审批栏中,有一栏是考生基层单位的领导签名,若领导在该栏中不同意考生升学,考生的成绩再好也不能升学,从而影响了一批优秀学生。后来邓副主席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便要求领导解放思想,只要考生没有大的政治问题,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机会,这才有了在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中,同一所学校的同一届,前后有两次招生和两批学员入学的情况。

由于邓副主席的及时干预,教育部还专门下发了《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录取新生的几点意见》,意见指出:“为了弥补新生入学后,由于复查不够条件而取消入学资格造成的缺额,各高等学校可以超额录取百分之一至三的名额”。3月9日教育部又召开了电话会议,要求各高等学校合理安排学校工作人员定额,充分调动老师积极性,清理学生宿舍铺位,增招77届新生(包括住校生和走读生)。以至于有条件的高校在扩大招收新生后,入学时间从3月一直延迟到了5月。我是这次扩招中的幸运儿,虽然入学时间已经延期到了3月底,但我还是赶上了七七级的末班车。

下面这张照片是在1980年上学期参加照相物理实验课时拍摄的,照片中既记录了我22岁时比较调皮的青春时光,也表明1980年时的岳阳师专正在稳步发展,以至于这辆解放牌还是学校的第一辆汽车。七七届的我们,注定与学校一起成长。

忆海拾贝——我学生时代的四张毕业照(六)

1980年上学期参加照相物理实验课

当我第一次走进湖南师范学院岳阳分院时,除了新鲜、好奇和神秘感外,更多的是激动和庆幸。我是由知青考上来的,是典型的“鲤鱼跃农门”,没有恢复高考,我可能还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虽然现在的我只是一名大专生,毕业后也就是一名初中老师,但命运已经完全改变了。更重要的是,在学校读书已经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因为师范院校的学生每月可以享受国家发放的生活费和助学金,感谢祖国、感谢共产党、感谢邓副主席!

刚来岳阳分院不久,我就被蔚然成风的学习气氛所感染,校园内到处都能见到孜孜以求的学习身影,有人的地方就有读书学习和冥思苦想的人,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场景,置身其中,肯定会受到影响!我深知自己的今天来之不易,也懂得需要更加珍惜,不久我便成了其中的一员。从此,寝室只是我休息和睡觉的地方,除了在课堂上课、在食堂吃饭、在礼堂看电影、进城买生活用品外,我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读书学习上,不仅看自己的教科书,还看所有自己感兴趣并能借得到的书。

也许我们都是从文革中走过来的学生,深受文革对知识禁锢所害,基础教育时很少看到文革以前出版有关文学、艺术、历史、理工等知识类书籍,尤其是中外文学名著。当我在晚自习时偶然坐在中文班同学的旁边时,就被他们经常带来的文学参考书所吸引。自此,晚自习时我便经常有意选择坐在中文班同学的身旁,加之兴趣使然,看书学习还比较任性,当我随意从中文班同学那里借到一本书时,若是自己兴趣较高的,一个晚上很快就会在阅读这本书籍中悄悄度过了,以至于经常出现我在自习中没有完成自己专业作业的情况,多少也影响了自己的专业成绩。

在岳阳师专的几年学习中,不仅自习中给我留下了中文班的部分同学具有勤耕苦学的好印象,在平常生活中还有中文班的部分同学也给我留下一些“怪异”的“坏”印象,尤其是他们的一些做法和想法,总是让我一头雾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

在岳阳师专校园里的两年半中,晚自习我几乎都是在中文班的教室,或体育班的教室中与中文班同学坐在一起度过,既有七七级的中文班教室,也有七八级的中文班教室,从而结识了几位低我几届的中文班朋友,其中的谢同学和屈同学印象较深。谢同学是七八级中文班的学生,他的哥哥还是我在临湘县五七学校时不同班级的高中同学,由于都喜欢画画,知青时通过我的同班同学认识了他哥。屈同学是七九级中文班的学生,他的弟弟正好是七七级中文班的学生。由于来自一个县城,作为老乡我们很快就认识了,在成为了朋友后,大家经常走动,有时还讨论一点问题。

谢同学在他的班里并不受到自己同学的待见,班里的同学很少与他交往,使他觉得比较孤独。自从我们认识后,交往中我并不觉得他的性格有什么怪异,反而还认为他是一个较为热情的人,就是在一起讨论文学方面的问题时,他的表现也比较友好,所以我一直都不理解他的同学为什么要排斥他。屈同学同样不受自己的同学待见,即使他与自己的同学交往时,也多是在一起争论问题,且经常会争到面红耳赤,由此我一度曾认为他的缺点可能是有些偏执,甚至是不讲道理。尤其是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讨论中,他提出了大家都觉得有点可笑的质疑,但他还那样一味地用带有病态性狂热的态度与自己的同学争论,以至于后来我都逐渐地疏远他了。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来自于普通家庭的我们,生活上都比较拮据。我在岳阳师专读书时,就很少找父母要钱,在校期间的吃喝拉撒,如学费、交通费、参考书、学习用品、生活用品等,基本上就是在学校每月发给我的17元生活费加助学金中开销。因此,三年中我从来没有添置过衣裤,也没有买过一把雨伞。下雨天基本上是冒雨在宿舍、教室和食堂间跑步前行,好在它们之间的距离不远,身上的衣服就是有些淋湿也并无大碍。其实,学校中的部分同学,尤其是男生,不管经济条件如何,在校园中冒雨穿行,只是为了简单方便,以至于都成为了一道见怪不怪的风景线。

我们新建的四层学生宿舍大楼,正好位于教室与食堂之间,宿舍走廊又正好面对教室到食堂之间的那条大路。我就多次站在二楼男生宿舍的阳台上,看到中文班一位女生总是戴着一顶破斗笠在雨中匆匆而行,这可是全校几百位学生中绝无仅有的事。每当雨中出现她戴着一顶破斗笠匆匆前行的身影时,总能使学生宿舍的阳台上站满看热闹的男生,其中有不理解的善意者,也有故意起哄的恶意者,甚至还有不怀好心的嘲笑者。我是前者,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特立独行,要通过这种方式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没有雨伞保护头发,在头顶上批一件外衣遮挡一下难道不行吗?

还有一位中文班的女生,年龄应该不小了,但她却在学校里抛出了自己“独身主义”的想法,影响之大,可不是一丁半点。因为我知道这个“小道消息”,完全是我的同学加好友与我一起站在寝室阳台前,无意中用手指着远处行走的她时,用玩笑的口吻对我说时起才知道的。好友向来喜欢贫嘴,从他的嘴里很难吐出象牙,那次他笑着说:她要闹独身,我们怎么办!虽然好友是说笑话,但当我了解情况后,最不理解的却是:搞独身,完全是自己的隐私,甚至是一件并不为普通人轻易接受的情怀,犯得上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向社会公开吗?搞得人尽皆知难道是一件好事?

刚到学校时,辅导员就要求我们早晨六点起床,简单洗漱后就要到户外去锻炼身体,其中不乏有击剑、做操、拳击、打球者,甚至还有唱歌跳舞者,最多的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后,就沿着公路跑步的学生。因此,每天清早,晨雾还未散尽、朝霞还未泛红时,校园里就已热闹非凡了,到处都是锻炼的学生,一派生气盎然。

在中文班有一位男生,他的晨练与众不同,甚至觉得有点古怪,他那“神一般”的晨练功课,很早就引起了我的关注。其实,他的晨练功课非常简单,即每天早晨起床后,便拿上一把靠背椅放在进出寝室的大路边,然后坐在椅子上闭目静思、安心养神,一直到早饭的钟声响起。除了雨天,其他时间好像未曾爽约。

最叫我开眼界的是,中文班同学在部分班干部的领导下开展的,前后约有一周时间的,有点类似于“五四运动”中的那种演讲场景。但当我搞清原由后,首先想到的便是中文班的同学都是一些好事者、挑事者和喜欢钻牛角尖者。明明是自己不行,还要搭台演讲,批评时局,针砭现状,比较前后学校内幕,总想为自己挽回一点利益,有时都觉得他们都是一些不讲道理的可笑人。

原来,我们入学时的学校校名是“湖南师范学院岳阳分院”,后来教育部为了加强大专院校管理,在与地方政府和学校商讨后,将其更名为“岳阳师专”。显然,从国家财政下拨经费来看,这种更名对于学校是有好处的。原来学校得到的下拨经费,都是从湖南师范学院处获得,现在学校得到的下拨经费,是直接从政府财政获得。

那么,中文班的部分同学为什么一定要“造反”呢?

原来学校更名后,中文班的部分同学认为学校的地位降低了,自己当年考上的是湖南师范学院,现在却变成了岳阳师专,虽然都是专科生,但属性改变了,所以心有不甘,要求学校恢复原名。为了对学校施加压力,便在学生寝室大楼前那条连接教室和食堂的大路边搭起了一个简易平台,中文班的几位同学轮流站在舞台上演讲,分析学校原名的优点和更名后的缺点。由于中文班的学生能说会道,且情绪激昂,具有一定的煽动性和蛊惑性,一时间场面搞得风生水起,因而引起了学校领导的重视,先后多次与学生代表坐下来协商,最后还是以学生妥协、学校完胜而结束。

我有几次到食堂吃饭时,在中途停下来听了几位同学的演讲,在承认中文班同学的演讲水平确实不俗的同时,也认为他们纯粹是在恶搞,虚荣心太强了,自己只考取了专科,与学校的校名有什么关系?既不赞成,也不理解他们的“造反”理由。

在岳阳师专的几年中,物理科的老师们给了我的印象极深,他们的人品和教学的课程,对我后来的人生发展有较大的指导作用,感恩他们当年对我的教诲。

吴老师是我们入学时岳阳师专物理科的科主任,兼教我们的普通物理,教材是王之江先生编著的《普通物理》,这是一本文革前师范院校广泛应用的经典教材。吴老师学识渊博,授课时深入浅出、趣味横生,但给我教益最大的并不是他教给我的普通物理知识,而是他在我们面前“传道、授业、解惑”时,自然流露出来的一言一行,给我以做人做事方面的无声教诲,使我后来几十年的人生发展受益无穷。

吴老师对我们的总体印象是真诚、实在、宽容、亲切。课堂教学中的吴老师,慈祥中不失严肃,严厉中又有慈爱。我总是想,一个人能够做到像吴老师那样,不仅需要有智慧,更需要有高德。世界玻璃大王中国企业家曹德旺老总说过:成小事靠智,成大事靠德。吴老师艺高足可为师、德高足可为范。正因如此,后来吴老师被调入到了省城一所本科大学,退休前的岗位已经是这所大学的党委书记了。

邱老师是教我们《电磁学》和《电动力学》的老师。邱老师上课时语言简练,但却句句中的,表现力优秀,使我对他的授课有较高的兴趣。邱老师毕业于复旦大学,当年教我们时正是他意气风发、年轻有为的时候,因而与我们走得很近,也为同学们所敬仰。因为我们不仅在课堂上能够看到他活力充沛的演讲场景,还能经常在篮球场上看到他作为主力队员的矫健身影。

邱老师讲解的《电磁学》和《电动力学》对我的影响最大,也使我对这两门课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为此下了许多功夫,更为我后来在电磁场理论研究中,打开了那扇神秘而又诱人的大门,以至于我在第一次考研究生时,选择的学校便是西北电讯工程学院,选择的专业则是电磁场理论。后来虽然我是在中科院长春物理所的凝聚态物理专业上毕业,但我一直都没有放弃对电磁波发射、传输和处理的研究。

忆海拾贝——我学生时代的四张毕业照(六)

1980年7月师专毕业照(我在第三排左二)

来源:张长青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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