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姑父王成德

昨晚熬夜2点左右，今早八点多起床，看到父亲在6点半打来电话，我马上回电。父亲说姑父去世了，今天要来南阳市区参加葬礼；他已经快到了，在青华充电，因为三轮车的电不够用，天太冷了。

我听到这样，来不及多想。就赶紧收拾屋子，因为几只狗尿来尿去，屋里很乱，又下去买了点菜，取了点现金。但等到九点多，还没到。康哥（堂兄，二伯的长子）打来电话，问我爸是不是到了，我说还没。

我随后又打了几个电话，父亲说电车又没电了，还在充电。结果他来到这里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剩下的短短20里路，充电了三次。。。父亲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坐，康哥又打来电话，说他过来接，因为我和父亲不知道殡仪馆在哪里。我说可以发定位过来，我们打出租过去，但他们执意要来接，那就这样，父亲出门先把电动车停到车棚充电。

等父亲再进屋，我催他换身衣服，但他怕感冒，执意不换。我催他赶紧刷牙，因为他爱吸烟却不爱刷牙，在上电梯时明显有口臭。而这时，康哥又来电，说已经在楼下了。我催父亲赶紧刷完牙之后，父亲说让我一起去，我下意识里只让父亲一个人去，因为康哥来接，应该是骑一个电动车，只够带一个人。但父亲说，我应该一起去的，我就送父亲下楼再说。

到了楼下，看到康哥，他正好在一个电车旁站着，我以为就是这电动二轮了，正要开口，康哥带着我们去几步远的路口，这才发现，李哥（姑姑的女婿）开着汽车过来接，那我们就上车。上车时发现，父亲的腿脚已经很不灵活了，我父亲是1947年生，今年也70多了。姑父是1937年生，比我爸大十岁。

南阳市区很小，汽车很快到了殡仪馆，大庆哥（表哥，姑姑的儿子）和华姐（表姐，姑姑的女儿）在大厅接待，贺哥（大姐夫）在收礼金，登社姐（堂姐，大伯的女儿。大伯的独子前两年已经去世了，是50后；堂嫂也随儿女去了外地，没有过来）也比我们先到，

【待续】【今晚下雪了，估计姑父去世与天气有关，今年很冷，今天也是今年第一场雪】

【20211228续】灵堂最里面摆着姑父的遗体，水晶棺里姑父穿着红色丝绸唐装，戴着红色丝绸瓜皮帽，盖着一条丝绒被，下巴处垫了一个颈托，头下枕着一个枕头，从痕迹看，显然已经僵硬，没有与枕头很好地贴合。华姐说殡仪馆化了妆，嘴是略微张开的，唇间含了一个金戒指，估计是儿女孝敬的，一直没舍得戴，现在含着。表姐说姑父离世前喂了粥，不怎么吃的进，一直喊疼，说不清话了。去的很快，卧床一个礼拜就不行了。刚穿寿衣的时候，身体一半还是热的。是要趁热穿，否则僵硬了不好弄。

我被安排现在灵前磕了头，上了香，然后走到跟前看，看了几遍，华姐为了让我看仔细，便把水晶棺上盖着的一块寿字方帕掀了起来，问我，姑父是不是比以前瘦了？我看了看，并无太大变化，颧骨处尚有圆润的肉，似乎与最后一次见姑父时的印象也没有不同，就说觉得还是胖了，好让表姐宽心、不要自责。因为姑父是在华姐家里去世，她心里一定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姑父很快离世。但华姐仍然坚持说瘦了，看来她肯定是自责的。为了减轻她的内疚，我说，姑父肯定比腿脚灵便前瘦了，因为之前自己能活动时，可以尽情吃喝拉撒，等自己活动不便，不想麻烦别人搀扶自己上厕所，所以就主动减少吃喝，导致便秘等，以至于身体瘦了，如此离世之速恐怕也与此有关，营养没有以前好了，身体素质自然下降，抵抗不了天气变化。

往来祭拜的人很多，灵堂两侧摆满了花圈，有亲戚送的，也有表哥、表姐夫的单位送的，姑父的单位因为是业已在90年代被强制解散的南阳造纸厂，因此并无单位的花圈。我虽然不认识，但从祭拜的人群看，似乎有姑父以前在造纸厂的老同事们。由于前俩月刚刚举办了毛毛（大庆哥的独子，姑姑的长孙）的婚礼，因此姑父老家（团结乡王庄村）的王姓亲戚，也大多见过，这次基本上来坐席的都是姑父那边的王姓家人，以及姑姑这边（黑龙集乡沙河刘村）的刘姓家人（包括我）。

姑父1937年生，听说有兄弟姊妹5人，他似乎是老三（如有错误，请王家指正），但前来祭拜的兄弟只来了一两人，其中一个长得非常像姑父，应该是姑父的亲弟弟，我头一次见。王家来得较多的是后辈人，包括姑父的侄子/女，还有外甥/女。

姑姑1939年生，兄弟姊妹4人，大伯解放初去世，是老大。姑姑排行老二，解放初与姑父结婚后被一同招工到南阳造纸厂，干了一辈子工人，其中姑父识字，当了厂里的干部，具体什么职务我不清楚，大概是书记厂长、车间主任之类，处级干部，但一生清廉，他是不是军人我没有印象了，从未见过他的军装照，见得最多的是他灵堂里那张胖胖的照片，听说拍摄于50多岁时，这也是我小时候印象里的姑父。刘家老三是我的二伯，因为他年纪大了，村里又没通车，这次没能亲自来，代出席的是康哥，他的长子。大伯去世得早，大伯的独子磙子哥（本名刘桢翰，因为从小体弱，认了压麦场里的石磙作干妈，所以小名「磙子」）也在前几年去世了，而大伯的独孙宏涛在杭州上班、云嫂子（磙子哥的遗孀）也在杭州跟着儿子哄孙女没能赶回来；代表大伯前来的是登社姐，她是大伯的独女，也是刘家的长女，她今年很显老，步履有些蹒跚，头发也花白了，应该七十岁左右。刘家最小的就是我爹，他从沙河刘村开三轮过来，还有我也一起过来。我大姐本应过来的，但前几个星期自己跑到浙江某地打工，没跟任何人商量。华姐提到此事，我说我也是在大姐去了外地后才知道，没跟我商量过。其实，华姐知道的内情比我更多，好多事情我没有过问，因为我觉得大姐想出门打工这个想法一直有，只不过现在儿子在外地读书，也快毕业了，这层羁绊没有了，她自己想出门看看，也未不可，只不过她第一次外出，怕是被人骗，这是肯定的。但谁都有第一次。

表姐还问了我的近况，我说正在编写古音字典，快写好了。并与她探讨了匈奴语=上古汉语的事情，虽然她未必懂，但她听得很认证，当我阐述了未来的语言学计划时，谈到日耳曼语可能来自古汉语，她说需要证据，我说是的，但最迫切的是研究汉语如何演变为蒙古语，而随后才能动手研究日耳曼语的汉语渊源。她说李燕（她的独女）也在写文章，知道写文章很费心，我是了解的，不过那种是论文，最后要在期刊发表，而我由于没有职称，写的这些只是独立研究、独立学术，等时机成熟再出版。我说现在生活很简单，就是买书、看书、写书，以前翻译工作忙时倒是没有时间看书，现在虽然收入少了很多，但够我花，反而读书时间多了，这很好。

殡仪馆名叫「百事服务接待大厅」，一楼两侧是灵堂，供出租给各家，灵堂设了一天半，我们也在那里待了一天+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去火葬场，然后去陵园，所以前来吊唁的亲友们被安排住进附近的酒店。殡仪馆二楼是食堂，供亲戚们吃喝，我晚饭吃过后回家了一趟，一共四五里路，走路不到一个小时。由于父亲年纪大，早上赶了半天路才来，很累，如果跟我一同回去，怕他第二天一大早起不来，所以我让他跟大家一起住酒店，我自己一人回去，主要是几只狗放心不下，还有要把一些事记下来，于是，回去后就写了此篇悼念的开头。

第二天，也即20211227日凌晨，我设置的闹钟3:30叫醒了我，起床后又喂了狗，已经接近4点了，我试图用叫车软件叫车，发现没有司机，于是决定再步行去，好在昨夜的雪没有一直下，路上仍是干燥的，路上也没人，路灯格外亮，我大步流星，赶到地方只用了40分钟。到灵堂才发现，我是起来很早的，当时灵堂只有三两人，大庆哥和他的堂兄（名字我不知道）在，大庆哥给我到了茶，我喝完了，又倒了半杯，但忘记喝了。我又去灵前看了看姑父，添了香，他依然静静地躺着，等吃过早饭，我们就要送他火化了。早饭后，车队就前去火葬场了，一共有十几台车，其中租来的车有一半，另一半是亲友自己开车来，我虽然住在南阳市区，但整日闭门写书，并不走动亲戚，而且前来的亲友一半是王家人，我并不认识，所以我负责为租来的车子司机发条烟，有时会发错，幸好李哥（华姐的丈夫）及时纠正，到最后一算一共发出了七条咽，也就是租了七辆车。这个道理我是不懂的，在去火葬场的路上，我还问李哥：为什么有的车子不发烟？李哥才解释说自家的车子不出辛苦费，请来的车子要给司机发条烟。我以前没有经历过这种送葬队伍，这是第一次知道。

火葬场在卧龙路西端，位于南阳西郊茶庵乡，名字我没有看清，今天搜地图大概是：卧龙区王村郑岗殡仪服务处。早上不到六点出发，到地方天还黑着，但前面排队的已经有四五家办事的人，我们一行人被安排到一处焚化炉旁边的甬道里，旁边有卫生间，甬道尽头是几扇门，建筑物上有几个大烟囱，时不时冒出浓浓的黑烟，但由于太高了，并没有闻到异味。但可以肯定的是，空气污染很大。人群里开始讨论土葬与火葬，以及各种葬法，大多数人表示还是土葬卫生、无污染，火葬的话，公墓要修水泥地，也直接占用了耕地，还不如农村的土葬，一个土堆几代人就风化了。

大约等到九点多，就有人陆陆续续捧着灵位和骨灰盒一波波地离开了，大约离开了四五波人，然后才轮到姑父的骨灰捧出来。我们一行人很快随着骨灰上车，出发到陵墓。墓地选在南阳郊区西北角的民族陵园，所在的地方叫王庄乡，名字里带着王庄，与姑父的老家同名，似乎这是刻意安排的，而且火葬场的名字里也带着王村二字，也与姑父的家乡同名，也许不是偶然的。这个陵园说是一座山，其实更像是一个洼地里的岛屿，我问康哥，说四周都是比这里高，这个山头只是相对海拔高，但均低于四周，按理说风水不是很好，不是真的山。康哥说，这是丘陵。好吧。也许是这里离市区近，未来家人祭拜的时候比较近，不用回团结乡，离市区80里，而且乡下路难走。

下葬的过程比农村简单多了，农村挖的是大坑，放的是棺材，这里是事先水泥和石头砌好的方格子，大约3平米的墓地，周围是长方形的一圈矮墙，留出一个入口，供祭祀；放骨灰盒之后，亲友每人捧了一些细土，往里面填满，然后工人砌盖，留了一个位置，将来给姑姑，意思是将来作为合葬墓。墓地坐北朝南，在阳坡上，工人们在亲人的协助下，先将刻好的石碑立在位置，石碑（似乎是水泥和细沙制作的人造石头，并非天然石头）也比农村的小，上面刻着姑父的生卒年月，也写着姑姑的名字，我也是从这里知道姑姑出生于1939年，之前只知道姑姑比父亲大很多岁，不知道具体几岁，现在知道了，比我父亲大了八九岁。碑立好之后，亲友晚辈的依次磕了头、上了香，然后就离开了，去正式吃席。

汽车开到滨河路边的武汉人家，也在卧龙路上，只不过是卧龙路的东端。吃席的过程中，听人们说，镇平一高现在升学率是南阳倒数，最好的是西峡高中，我听了母校的不好，就将这事发了群消息，后来当天引发了高中同学的一场讨论，不表。席间，有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有人说他在南阳本地高校当老师，我听后知道他是谁了，以前姑姑跟我提起他，似乎是姑父老家的一个远亲，比我晚一届考大学，晚一届毕业，似乎小名叫石头，当时托了姑父的关系，加上自身学历，在南阳师院还是理工大学当老师，现在已经是系主任了，当时姑姑提到他，主要是惋惜我的遭遇，因为我当年读书好，也有机缘被南阳师院请来试讲，但由于经过几次试讲，院里老师多，意见可能不统一，并没有立即给出肯定，又加上当时我寄宿在大姐家，听到大姐夫对父亲的一些冷嘲热讽（大姐夫认为我之所以试讲了几次南阳师院仍然要求接着试讲，是因为父亲没有送礼），一气之下就离开南阳，回郑州了，途中为了避免当时招聘我来的商学院院长（一位四五十岁的女士，当时兼任南阳人大代表）阻挠，就索性关机了。后来回到郑州开机，发现她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了很多短信，其中恳切地让我回来，一定会录取的，但我当时去意已决，遂决绝地回覆，但我并没有告诉她，我当时欠了郑州大学一年的学费（大四刚入学就被同学借走了学费），后来为了挣到还学费的3700元，就去郑州一家翻译公司（河南省东方翻译公司）当实习翻译，由于南阳师院让我去试讲时，我还在那家翻译公司实习，老板承诺我干到毕业时，为我还清所欠学费。当时的政策是，我如果还不了学费，毕业证和学位证就会被学校扣着，拿不到。而南阳师院的商学院院长在招聘我时，私下对我说，在我拿到毕业证正式进入师院之前，我的工作试用期可以拿700元工资，但我没有告诉她，我的毕业证学位证还没着落，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当时告诉她实情，也许这不算什么事，但我当时认为这是我的丑事，不能给她讲，所以一气之下离开南阳，一部分是为了挣到拿毕业证的钱，一部分是大姐夫对父亲的冷嘲热讽，一部分是我怕院长得知我欠学费恐怕拿不到毕业证的事会嘲笑我，其实现在看来，这都不是事。这事的大部分当时已经在姑姑问询时告诉姑姑了。

目前，我在漂泊了十几年之后，仍旧回到了南阳生活，与南阳师院的缘分早已不再，但我的学术道路刚刚开始，我做翻译了十几年，自从2018年回南阳之后开始写作，目前已经写了几本，但还远远不够，书单有70多个，我要写完，干自己年轻时就想干的事。我以前欠自己的理想太多了。虽然姑父文化不高，但他人很好，即使我说了什么错的话，他也是含笑不反驳，这虽然很世故，但也是一种包容。姑父虽然文化不高，但姑父一家在我家的历史上占着很大的地位，可能是因为姑姑姑父是刘家这几门最早进入城市工作生活的一代吧。50年代就举家搬到南阳工作生活了。所以，小时候，我一直认为姑父属于和父亲是兄弟，常有一些爱捉弄人的邻居问我：你爹弟兄（dir，南阳方言）几个？我就回答：弟兄四个，大伯、姑父、二伯、我爹。常常引得邻居大笑。

虽然姑姑姑父一家人在我家的心中占有很大位置，但相处时间很少，因为农村城市很隔阂。从小到大，我一共去过姑父家里不超过20次。第一次我记得很清，那时我可能还没上学，或者刚上了育红班，记得是深秋，父亲骑自行车，杠把上带着我，一路骑到姑姑姑父家，当时还没有卧龙区，而是叫南阳县，我印象很深刻，因为那时候南阳市区也很破烂，就跟现在的镇子一样，只不过与镇子不同的是，有路牌，路牌上写着南阳县某某路。姑父家当时是在一个小王庄，在市委后面，属于家属院吧，其实是一个跟农村一样的村子，每家每户都是瓦房或小楼房，姑父家盖了二层的小楼房（现在小楼房早就拆了，变成了新的小区），村口有一个公共厕所，仅此而已，生活与农村并无太大区别，当时南阳市区还没有下水道，都用的旱厕。那是80年代。

记得第一次到姑父家时，看到很多粮票（当时已经废弃了，但我家很少，就一两张，而姑父家成叠，这也反映了城市农村之间的巨大差别），而且供桌上摆了很多磁带，因为当时表哥喜欢听歌，就有了录音机和磁带，这是我最大的印象，我不喜欢这些，只喜欢打陀螺（捻转er，南阳方言），姑父就给我做了一个简单的陀螺，给我一根鞭子，我一直在院子里打，这是我在南阳市区最开心、最熟悉的事。那次去姑姑家，父亲还带我去旁边的公园玩，我想坐船，可父亲怕我溺水，就推辞了，父亲带我去保龄球馆，我试了试，不会玩。其他的，我不记得了。反正，最开心的事就是打陀螺。

那时的姑父，印象里就是现在灵堂里那张大头照的模样，胖胖的，喜欢笑。希望他在天堂仍然笑着。

来源：pluiepoco